作者近照
1938年迁住上海后,我遇到了原女师同学马儒,她在上海的小学任教。她的性情温和,却又喜交谈,当星期六或星期日,常约我去兆丰公园(今中山公园)。我们带着垫单在公园内绿树荫下草坪上席地而生,并带着毛线生活,边织边谈,交流状况。她告诉我,她参加了南京东路上的“上海职业妇女俱乐部”的活动女红组,动员我也参加。我乐于参加集体活动,便和她去报名,参加了歌咏组。组里发了几张歌曲,如“渔光曲”、“教我如何不想他”、“九·一八小调 ”等有思想性和艺术性的歌纸。在歌咏组内结识了冯华钗,是福建人,在一家洋行里当速记。为人热心豪爽。她向我介绍俱乐部的负责人是启秀女中的校长茅丽瑛,日常主持工作的是电影界的吴湄和另一位。歌咏组每周活动两次,我唱的高声部,华钗是女中音。同时她又介绍我去八仙桥青年会合唱团,在那里结识了近10位同好者。其中一位陈鹿男士,是银行工作者,当他得知了在南京东路有一家英国人主办的民主电台,可以义务性地接受中国人对外广播,经去联系,台方同意,我们高兴极了,我们包下这项节目,立即组织对外播唱抗日、爱国的歌曲。我们这10人中,有男、女高音,男、女中音,还有男低音,我们以各种形式独唱、对唱、二重唱、轮唱、合唱,在播音室话筒前,播唱抗日救亡进步歌曲。我常常担任女高音独唱,唱着“长城谣”、“九·一八小调”、“铁蹄下的歌女”、“黄水谣”等歌曲。由于我家也深受其害,妹聪武牺牲于日寇的枪口下,歌时难以控制愤怒之感情,常常是一曲未了,泪流满面。这档节目是有效果的。一位在美国的朋友告知我,她在美国时曾听到“民主电台”,这档节目的播放,对在外华人的影响颇大。
我深为怀念的冯华钗,她并未见到抗战胜利。活动的后期,她突然失踪了,约隔了三个月后,她妹妹来电话,说华钗已病逝。她因游泳过度,得了有传染性的肺病,已盖棺,停在火葬场大堂。我们几人赶去,只能对着她的照片痛哭一场。她走了,她爱国、爱群、乐于助人。是她将我领向了社会,我感激她。我还不禁想起她的工作水平。有一次我去参观她工作的洋行,恰有洋商联系工作,我静坐于一旁观望。老板和来宾都是洋人,两人商谈讲得很快,并打手势,阿钗在旁低着头用笔、纸在画符号,客人谈好了、走了,阿钗整理记录,不一会,一篇文字的材料写出来了,送交负责人,这项工作如此迅速完成,真是神乎其神,使我看呆了。
接着俱乐部文艺组的方毓清主动地来作自我介绍,并约我参加文艺组,我原来也比较喜欢看小说书、文艺书,于是又加入了文艺组。方毓清是上海人,工作在东方电信局,她的性格内向、涵蓄。后来还觉得她非常机智。当她来过我家后,便向我提出要求,将正在筹备出版“妇女界”期刊的编辑工作移到我家中做,因为她觉得我家安静,我的卧室又大。阿清很机智、有礼貌,每当来时都带些水果、巧克力或鲜花,遇到祖母、母亲时很有礼貌地问好,因此祖母、母亲从不干涉我们的聚会。所编“妇女界”期刊内容不直接涉及政治,有文艺小品,更多的是有关妇女工作及日常生活方面内容,文字通俗易懂,主要是为鼓励女性要加强自爱、自重、自立、自强的信心,本子不大,20页左右,出版后,深为俱乐部成员所喜,出过两期,但好景不长,在茅丽瑛校长被害后停刊了。
约在1940年9月一天上午9时许,我走向俱乐部时,远远地便见到俱乐部前围着好多巡捕,拦着四周围观的路人,原来是俱乐部的主要负责人启秀女中校长、地下共产党员茅丽瑛同志被特务暗杀了。残酷的现实又一次使我受到血的教育,尊敬的校长在光天化日的俱乐部门前牺牲了,何方特务竟如此猖狂嚣张,俱乐部停办了,姐妹们都分散了,我又失去了得之不易的革命实践的机会。阿清也消失不见了,我早就感到她或许是地下党员,从而也担心她的安危。阿钗又病逝了,而和她们在一起活动的情景,将永远保存在我的记忆里,那是我们青年人在敌人的铁蹄下,渴求自由、苦苦挣扎的一幕幕难忘情景。